忽听身后曹之楠问道:“我离开家的时候走得匆忙,买了船票都没有更多的钱了,不知你是否需要干活的人?”
一等舱和四等舱
从上海港到马赛的船票,不仅不便宜,而且不是随买随走。
如果是临时起意,曹大少爷买不到票。
如果蓄谋已久,他为什么没多藏点钱在身上,就算是□□工的偷渡客也不至于晃着两条膀子就跑出境。
刘嘉颇为好奇,便努力压下幸灾乐祸的快乐,露出关切的表情:“怎么,是被偷了吗?”
“实不相瞒,我家里人很不支持我的想法,所以,我是逃出来的,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,就连船票都是一位好心的大哥帮忙。”
提到好心大哥,曹之楠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,絮絮叨叨说了许多,简直天上有地下无,完人一个,足金一块。
“你再这么说下去,我就不好意思了。”从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低音。
刘嘉转过身,在门口站一个男子,头发用发蜡一丝不苟地向上梳成背头,穿着深银灰色的西装三件套,白色衬衣的领子折痕清晰,显然认真熨烫过,脚上一双皮鞋擦得锃亮。
在漫长的航行中,绝大多数人选择穿着休闲,图个舒服自在,穿成这样着实稀罕。
“顾大哥真巧。”曹之楠快步迎上前。
“我刚才去三等舱找你,想带你进来看看,没想到,你已经在这里了。”
曹之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:“差点就被人赶出去啦,幸好遇到这位ea小姐帮忙。ea,他就是送我船票的大哥顾宗华。”
“顾先生,久仰久仰。”刘嘉优雅地伸出右手,与顾宗华交握,心中却是一惊。
在她的记忆里,刘宅每天订的几份报纸上面,隔三岔五就会出现顾宗华这三个字,一时在南京,一时在北平,时常又会出现在上海。
不是跟这位大佬见面,就是跟那位大帅谈笑风生,堪称长袖善舞,左右逢源。
听说他家祖上是打铁的,后来清末趁着洋务运动的风起,他家去学了西方先进的钢铁制造技术,回来七捣鼓八折腾的,从小作坊变成了钢铁厂,就开在汉阳。
据说顾老爷子痴心工艺,无心生意,打理生意的事早早就交给了顾宗华,顾家上上下下唯他马首是瞻。
曹之楠也算得上是一个相貌端正的青年,但与顾宗华并肩站在那里,青涩得仿佛高中生,眉眼间透着一股缺乏历练的毛躁。
刘嘉在打量顾宗华的时候,顾宗华也在看着她。
眼前的少女温婉明秀,如同古代仕女图上走出的女子,看年纪与曹之楠相仿,但她的眼神却不似曹之楠那般有着青春洋溢的热情,反倒似古井无波,好像已经看淡了世间一切。
顾宗华不明白,以她花一般的年纪,怎会有这样的眼神?
若她是从小受传统礼教束缚的深闺女子,有这般神态倒不足以为奇,只是这样人家的女儿,又怎会只身一人出现在船上?
顾宗华对刘嘉产生了好奇。
如果刘嘉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,一定会说:“没什么特别,只不过是一个想躺平当咸鱼的社畜标准眼神而已。”
“不知ea小姐去法国是读书还是探亲?”能坐一等舱的年轻姑娘,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。
刘嘉淡淡一笑:“都不是,只是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,想想如果不靠家里人安排,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。”
一等舱船票800元,上海洋人工厂里的工头一个月工资才20元。顾宗华对刘嘉更加好奇了,能随意动用这么大一笔钱出来闲逛的年轻女子,放眼全国也屈指可数。
听她的语气,似乎对家庭很不满。
这个时代,对家庭不满的人颇多,比如身旁的曹之楠便是一个例子。
顾宗华没有继续问,他等的人来了。
“好热闹啊。”一对中年白种人男女向顾宗华走来,两人的衣着与顾宗华一般端正整齐。
“晚上好,卡佩爵士。”顾宗华弓身捧起那位女士的手,行吻手礼,又与那位男子握手。
刘嘉对这套礼仪颇为熟悉,看来刘沛德高薪聘请的法兰西宫廷礼仪教师还是有点水平的。
既然顾宗华要跟别人谈事,刘嘉便打算离开,没想到顾宗华还顺便把她和曹之楠都介绍给了对方。
同时,刘嘉也知道了这对夫妇的身份。
卡佩家族祖上是皇室贵族,世袭侯爵头衔。
1789年法国大革命,他家与雅各宾派和吉伦特派都有往来,路易十六和玛丽安东奈特上了断头台,卡佩家地位稳固,岿然不动。
一直到1870年9月4日拿破仑三世被废,直接没了帝制,他家才没了爵位。
然而脑子好使的人,没了爵位也不耽误发财,卡佩家族现在做越洋贸易,从茶叶丝绸到电器军火,只要赚钱,就没有他们不做的。
人啊,有钱之后,就会惦记着地位,何况人家祖上真的阔过,卡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