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垂的面容。范翕浓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阴影,而其下,修鼻朱唇,范翕相貌极为端正。远比奚礼认识的所有周王朝公子都要端正。
想来, 这应当是遗传自他的母亲,那位奚礼从未见过的、至今仍被囚在丹凤台中不得下山的“虞夫人”。
许是遗传自虞夫人,范翕不像旁的公子那样吃穿用度奢华无比,相反,他只喝清茶, 吃素不食荤,常服多是旧衣, 连宫苑布置都分外简单。没有夜明珠, 没有白玉壁。几分清苦下,范翕亲自为奚礼倒茶,让奚礼受用十分。
不太好看的脸色也缓了缓。
奚礼问:“听说你前几日病了?”
范翕略微停顿一下, 才答:“是, 不得已爽了与你的约。好在现在已经好了, 劳殿下记挂了。”
奚礼淡淡点了点头,他不爱与人寒暄,更喜直接进入主题。喝了一杯范翕倒下的茶,奚礼就点明了他的目的:“你指出吴宫多处违制,不禀告周天子,而是与我私下说。你可是有何目的?”
范翕温和地笑了笑。
他说:“我只是不愿见天下动干戈,不愿罪因你我而起。吴国确实有违制,但我亦能理解。周王朝地域广阔,古来中原地区比南蛮之地更得天子重视。天子虽封吴国为诸侯国,却只享受吴国的侍奉,对吴国的需求不理不睬。时日久了,吴国王侯心有怨言,在所难免。是以吴国自治,稍微违制一些,并非什么大事。”
奚礼的脸色更好了些:范翕说话确实说到了他心里去。
周天子他一直视长江以南地区为南蛮之地,既是南蛮,又何必享受其侍奉?既许其自治,又何必插手插脚?
然范翕又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能理解你的处境。我也帮吴国在几位大臣面前说话,但我地位不够,几位大臣并不听我的。然天下无人不爱利,大臣们也并非尽是愿意打仗之人。我想吴国若是愿意让出一些利,诸位臣公便不至于向天子多舌了。”
奚礼沉默半晌。
他问:“是你要利,还是周王朝的臣公们要利?”
范翕眼皮轻轻掀了下,他反问:“殿下问这么多,于你并非什么好事呀。问这般清楚做什么?”
奚礼唇紧了紧,沉默着,他与范翕对视。
他意识到范翕仅是脾气好,不代表他不是政客。政客只看重利,哪管其他的事务。是,奚礼确实不该多问。最简单的方式,是他给了范翕范翕想要的。至于范翕怎么和那些臣子交代,范翕怎么和那些臣子分摊功利,奚礼知道的越少,于自己越安全。